本文发表在 rolia.net 枫下论坛小时候生长在湖北乡下; 6到8岁的时候总是碰到很多与死人有关的事.

哪家老人过世, 都是村里的大事. 很多大人都会过去帮忙. 小孩子跑来跑去看热闹. 看安葬的每一步, 从殓尸, 未亡人大哭, 鞭炮声中送到坟地, 到最后入土.

再大一点, 看到好多挖坟. 把坟地平掉, 好种地. 印象最深的是挖出来的头盖骨. 在好奇的盯着看时, 挖坟的大人往往拿几根骨头吓唬我们.

到了夏天晚上, 磷火往往在野地里飞来飞去. 女孩子吓得躲到大人身边的时候, 我常一个人打开家里的后门, 凝望那野火, 觉得很好玩. 奶奶就说:" 小孩子红性子高, 鬼碰到了会消开."确也没有什么想法, 就像长大了有时候无端发呆一样.

看多了, 渐渐觉得死没什么意思. 慢慢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. 朦朦胧胧中猜死了会是什么样.

上小学二年级时, 有一个小女孩游泳时淹死了. 那天下午我破天荒没有跟他们一起去; 我在家里写作业, 又热又困就趴在桌上睡着了. 怎么会一觉醒来她就没了呢?

那小女孩比我低一年级, 成绩很好, 得过好多奖状. 我好几次把她的书, 或者是算盘偷了藏起来, 直到被他大哥抓住, 屁股上挨了一脚, 被踢哭为止.

早一年夏天, 曾经碰到她奄奄一息的祖父在晒太阳, 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死神, 极度恐惧中对他说:"你不要死, 马上就要实现共产主义主义了, 实现共产主义主义你就好了." 那年代村里的广播天天讲这些东西. 不久他受不了病痛之苦, 上吊自杀. 小孩子们捉迷藏时发现的. 在从梁上解下之前, 很多小孩子都去看. 但这一次我没去. 我觉得终于可以透一口气了.

小女孩死后, 她妈哭得非常伤心, 慢慢地神经失常. 有人议论:" 活着时象根草, 死了变成一个宝." 他们家非常穷, 有五个儿子, 两个女儿. 大儿子二儿子结不起婚, 就远离家乡去倒插门.

她妈不能下地种田, 就常常坐在家门口晒太阳, 两眼无神地望着远方. 有时候去跟她打招呼, 她也就怏怏地笑一笑.

看着她的模样, 突然想到, 我是父母最宠爱的长子, 如果我死了, 我父母不知会哭成什么样.

后来村里有好几个妇女先后喝农药自杀, 跟一阵风一样. 大家都说是被鬼迷住了; 是鬼在骗她们, 鬼一边喝给她们看, 一边说那不是农药, 是好吃的东西.

也许长大了一些, 对这些事渐渐麻木, 再也没有太多的感觉了.

上大学后喜欢看小说, 像海明威, 杰克伦敦. 他们最后都自杀了. 那时候还有太多幻想与期待, 总觉得难以理解. 不是说书如其人吗.

哲学方面喜欢罗素, 也喜欢尼采, 总觉得男人至少应该象北非和俄罗斯战场上的德军一样, 在失败与痛苦面前显示灵魂的高贵. 明知道要失败, 也要顽强地战斗到最后一丝气息.

死是这一生最后的奢侈.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，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.ne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