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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老师

本文发表在 rolia.net 枫下论坛在不算漫长的求学岁月,教过我的老师不少。从小学里一咕脑儿全教的代课老师,到中学慢慢正规化的任课老师,以及大学里各类专业课的老师。凡教过课的大致还有些印象在脑子里,但很多名字已经叫不上来。

近日做梦,梦里却忆起了高中时的一位班主任,醒来恍如昨日,很是恍惑。在不断变迁的生活历程里,和他的联系自高中毕业后便中断了,一晃十几年。自觉是个有点忘恩的人,对于以前的老师之辈,越是长时间未去拜访,便越是心里有愧地回避着。关于他,偶尔听以前的同学提起,从前的记忆淡淡地飘浮着,却从未去看望。

初中毕业后,我上了一所县城的高中。。那是一所升学率不算高的学校,班里的大多数学生来自城区,对他们来说,考上大学几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,而只要高中毕业,找一份工作却是触手可及的。作为一个从农村考上这样学校的我来说,三年的唯一使命便是考上大学。否则便回到乡下,做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。我常常有意无意地提醒自己,我和他们是不同的。内心的自卑和孤傲,常常让自己和周围的人保持着一份距离。那是一段寂寞而漫长的少年生涯。

在这个陌生而特殊的求学环境里,他便是我的第一个班主任。

他有一个很好听又很好记的名字叫黄鹤。第一次看到他的名字,便生出一份好感。他五十上下的年纪,身材高大,一对小眼睛,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。他说一口在南方不多见的标准普通话,声音浑厚。笑的时候,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,只是牙齿发黑,一眼看出是个老烟枪。也许因为有个老烟枪的父亲,那个时候对抽烟的男人并不反感,有时候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,反而生出一种亲切。
他是化学老师,也是我们高一三班的班主任。听了解情况的同学说,他从乡下一所学校刚调上来的,我们便成了他在那个学校的第一届学生。他平时不苟言笑,只是埋头走路,步子跨得很大。
没事的时候,我喜欢一个人在校园里瞎逛,远远地看见他,我就躲开。等他过去了,便又在背后默默地注视他离去。那高大的背影常让我感觉有种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孤独,带着难以言说的忧郁。

时间久了,同桌的同学喜欢说他是个笑面虎,刚刚还是冰霜凝固的面容,突然来个如夏日般灿烂的笑,让人一看就假得受不了。我知道这种评价是不公平的,却又没有勇气去打抱不平。虽然看似严肃,调皮的学生并不怕他。可是,对于敏感如鼠的我,他的一个威严的眼神,便足以让我掉下眼泪。

刚开学那段时间,因为想家,上课常走神,有时候自修课发呆。做事独来独往,不喜欢集体活动。一直以来,便是个任性而固执的人,却从未有人点破。

有一天他把我叫到教室外,我低头,也明知他并不看我,语气悠悠,那不象一个老师和学生的对话,仿佛认识已久的朋友,彼此都已经看得很透“想家了。”他问,我点头,“你是一个很任性的孩子。”他看我一眼,接着说“任性有时是一个人天赋的表现,有时却是愚蠢的表现”。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地掉下来,沉沉地落到地上,象是终于有人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自己,又象是
仿佛突然被人看透,委屈中竟有遇知音般的感动。那个初夏的黄昏,第一次,有一个人用成年人的口气跟我讲述成长里的寂寞。

他的话总是那么富有哲理,又极易触及内心。
关于任性,他又说“任性是你最大的优点,也是你最大的缺点。”那些话听起来,象是表扬却又是批评,说是批评却并不点透。对他,我是敬重的,我们象是两个可以互相看透的人,却保持着一种观察的距离。

到了第二个学期,我已经慢慢地适应了环境,也找回了从前的自信。却又开始不知天高地厚,有一天便跑去找他说,我想提早考大学。他用那一贯的眼神打量我,似笑非笑,我也并不畏缩,等着他的反应“不是我给你泼冷水。除非你考少年大学,但你的年龄已超过。”接着又给我分析了很多的可能性,可为和不可为之处。其实那时我的成绩并不优秀,现在想想,年少的轻狂虽有荒唐,却也美好。

高三时候因为文理科的分班,他做了别班的班主任。偶尔路上看见他,叫一声黄老师,他匆匆点头,并不多语。于是慢慢说服自己,我不过是他教过几百几千名学生之一,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一些特殊的话,不过是他特殊的教育方法。听的人记着,说的人也许早忘了。可是总想让自己成为那特殊的一个,想要自己记着的那个人一样记着自己。

大学的第一个学期,犹豫着写了封信给他。不久他回了信,厚厚的一封,是用考试常用的8开白纸,字体粗放,字里行间似有意地带着老师对学生公式般的问候和关怀,信末列出了一起在杭州上学的同学的名字,让我代问他们好。看了那封信后,也许感觉自己在他心目中并不是那么特殊的一个学生,便慢慢地不再主动去联系。那以后好几次回去,每次路过校门,便又有想去看他的冲动。
零零星星地从同学那里的消息,有说他的人际关系不是太好,在原来的学校不得志,有说他退休回了乡下。关于这些,我没有亲自去证实,亦始终没能下决心亲自去看他。
如今梦里又将他忆起,说明在心里,他一直都占着那个位置。纵管岁月流逝,他依旧是我深深惦记的老师。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,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.ne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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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plies, comments and Discussions:

  • 枫下拾英 / 人生足迹 / 我的老师
    • 是个雨中不同的孩子, 个性是天就,想事事入常理 也没那个必要。再说, 伟人总是与众不同的, (但与众不同不有没次都成为伟人 :00)。
      • 您是夸还是贬呢:)BTW俺两个都不怕。
        • 呵呵, “两个都不怕”,可怕 :)
    • 写的细腻。年少的时候是这么的
    • 远鸽又动笔了?真好。
      • 嗯。满意得直哼哼啊?真好!
    • 好文!感动。。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