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峨眉朦胧

八三年的夏天,研究院的老魏找到研究所的老陈,说:“这里有个通知,你们派个人去一趟。”老陈就来找他,“成都有个研讨会,你年轻,准备一下,去一趟。”出门前嘟囔一句,“鬼天气,热死人。”

成都山高水长,去一趟不容易,不过按规定可以报硬卧,所以热倒也不算什么。就是交通不太爽利,走上海绕西安再换个车经宝鸡转成都,一路上坡,快车跑得也挺慢。过了宝鸡便入秦岭,夜幕里山势险峻,隧道桥梁,火车就变成了船,晃晃悠悠地跑得更慢了。他躺在铺位上,心里有些紧张,计算着车轮过铁轨接缝处响声的间隔,希望司机不要太着急。但是,话说回来,车厢摇晃得挺舒服。

到了成都已过中午,他直接去会务组报道。会议取地青羊宫,就在公园里头,白天也没有什么人,倒是很安静。会务分配了床位,五六个人一间大房间,每人一铺小铁床,都挂了蚊帐。虽说明天开会,今天人就都到了。五六个老头子和半老头子,他觉得挺孤单。

会议的主题,他如今已经记不得,大概没什么要紧的。一起开会的几十个人,他也都记不得了。至于一屋子住着的五六个人,他还能记住两个,一个是长沙来的刘老师,一个是南充来的陈老师。刘老师是个五十来岁的北方人,头发花白了,明摆着就是个沉稳安详的老专家。陈老师四十左右,四川人,不干不净的蓝色中山装,潇洒而且精神。第一个晚上,大家互相问候,“久仰久仰”“听说听说”,算是认得了。只有他坐在角落里,没有人久仰也概不曾听说,只对他说了些“你们学校的商先生王先生厉害厉害德高望重”之类的,算是许了他入伙。

路途劳顿,一晚上大家都很安静。第二天会议开幕,一个讲话又一个讲话,所有的菜都是麻的辣的。晚饭后公园关门,就剩下开会的老师们,剔着牙瞎逛悠,他就在后边跟着。洗脸刷牙洗脚,就关灯睡觉了。其实一下子也睡不着。忽然,陈老师发一声:“睡不着。我给大家讲个故事。”陈老师四川口音憋出来的普通话,抑扬顿挫带着切分节奏,中间还夹杂了许多的“噢,噢”,活泼而生动。陈老师兴高采烈地说着一个荤笑话,犹如旷野里抖擞了精神的猫头鹰。

很短的沉默以后,屋里爆发了笑声。他屏住呼吸听完了陈老师的故事,也屏住呼吸不敢笑出声。这时候,刘老师也安详地开了言,慢悠悠地说了一个质量更高的故事,一屋子的欢乐从此便没有了羁绊,他也跟着笑了。

白日念论文入夜讲故事,两位老师的音容笑貌他便就不能忘记。一个星期的会议接近尾声,会务组安排大家出去走走。老师们去了都江堰,他自己去了峨眉山,峨眉山的传说,他想去看看。把行李寄存在会务组,背上一个军用挎包,里头放两个面包和毛巾牙刷,去和老师们告了别。

火车到峨眉山已是下午,离车站不远就是报国寺。看完报国寺,他觉得有些尴尬,上山是来不及了,需要找个住处。正犹豫间,见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走过来,问他是不是要上峨眉山。他说,是,但是快傍晚了。中年人说他也要上山,也是因为晚了,想先找个住处,明天再走。中年人样貌憨厚,一口纯正的北京话,来四川出差,顺道上峨眉。他觉得这个北京人挺可靠,两人就说好做个伴,一起去找住处。出得报国寺不远,又遇见一个年轻人,二十几岁,也是北京人,也要上山。中年人就建议他一起先去找地方落脚,毕竟天色不早了。

来到山脚下,见一户农家。中年人上去推门,找出一个老汉,说明了缘由。老汉就答应了,开了一间屋,说每人收五角钱,如果要吃饭,再收五角。

这间屋子面积挺大,正中央放了一铺大床,带着帷帐,边上靠墙还有一铺小榻。中年人让两个年轻人睡大床,自己睡小榻,方便打呼噜。他睡在床外侧,北京小伙子睡里边。

睡到半夜,忽听见北京小伙子在屋里大喊大叫,中年人和他赶紧起来,问是怎么了?小伙子拉着中年人到大床的帷帐后头,说,“你看!”原来在长凳上架着一具新打的棺材,露着白木茬,还没有上漆。中年人笑了,说,这是新的,不碍事的,棺材在农民家里可是要紧的东西。他也知道,不碍事的,那是老汉的宝贝。他以前在书里读到过。北京小伙子不依,高低不肯睡觉了。中年人就说和他换,他睡小榻。这才平息了风波。

大山的脚下,天亮得晚。中年人和他急忙起身,小伙子昨晚一闹腾,顾自己蒙头睡。中年人要走前山,风景好一些,但时间长一些。他要走后山,因为后山可以搭一段汽车,到半山再步行,从前山下,就节省很多时间。他第二天下午必须回到成都,会务组给他订了傍晚去重庆的火车票。于是,两个人就互道了珍重,各自走了。

坐车到了半山,一路上曲曲盘盘,并无什么特别的风景。下车以后他往上爬,很快就见着了金顶所在。离金顶还有几十米,他遇到了难题:虽然是夏季,山道石阶却依然冰雪覆盖。他穿了一双解放鞋,行走就万分艰难。无奈之下,他返本归真回到了婴孩时代,四体并用,终于爬上了金顶。

人们俗称的“金顶”指的是峨眉主峰的峰顶。明朝万历年间妙峰和尚在这里建了一座铜殿,供奉普贤菩萨。万历皇帝提名“永明华藏寺”,时称“金殿”,金顶所以得名。华藏寺屡毁屡建,不久前又遭火焚,这时候仅得一些断壁残垣尚在。峰顶的面积不大,已无什么像样建筑,在废墟边上,有人搭建了一座木头棚屋,里头似乎有些香火,有善男信女出入。好在他是来看山的,山在意义就在。已经过了正午,山顶阴晴不定。他在山顶转了一圈,见有人聚集在一起向远处挥手说话,便也挨身过去观看,原来此处就是“舍身崖”。

舍身崖下临无地,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,远望出去却是云海奔腾撼人心魄。遥远的地方有几座雪山峰顶时隐时现,边上的人便“岷山夹金山”的一通乱指。据说,平望出去,有缘之人能见着普贤菩萨向你招手,要度你过去。这时你便涌身过去,抛却皮囊,一缕香魂便随了菩萨去了。他挤近前去,也向着云雾中挥手,似乎那边果然有一团光晕,中间有人影舞动,似也是在招手。他心中凛然,看看左右,觉得光晕中那人影招唤的似乎是自己身边的那一位。想想无缘,便从人群里退了出来。

他决定下山。不仅是要赶到山脚,时间已不宽裕,亦且因为冷,有些受不住了。下山的路很好走,石阶平整,道路起伏不大。一边是峭壁森森,一边是悬崖幽冥,崖壁上长出的树冠就在肩侧,天光被遮了去,周围笼罩在暮色里。前后无人,他开始奔跑,一路下坡,并不费力。路过几处残迹,都是些无名寺院,他也并不耽搁。

约莫下到了半山腰,山势稍微平坦了一些。正行走间,忽然从右肩不远处的树上跳来一个东西,生生抱住他的胳膊,来抢夺他的军挎包——一只毛猴,约有十几斤重!他吓出一身冷汗,紧紧捂住挎包,使劲甩动胳膊,想扔下那只猴子,他从来没有和猴子这么亲近过。正搏斗间,前面崖角拐出一对年轻男女,边说话边朝他这边走来。猴子不想恋战,抛下他跳进树叶丛中,回身过来观望。他定一定神,起了些担心:山上除了猴子还会有些什么?不敢多想,他加速往山下跑。

不许久,来到一个平坦开阔去处。平地中央一座大棚,可以收留游客过夜,边上不远有一座小寺院,看起来这个大棚是由寺院里的僧人设置的。看看天色已暗,再往山下去不知需要多少时间,也不知还会碰见什么。他决定在这里留一宿,挎包里原有两个面包,在山顶上吃去一个,还剩一个,可以对付到明天。

宿费多少,他如今已经记不起来。只记得棚里许多两层的木头小床,也不分男女。棚里已有不少宿客,不知他们是要上山还是下山。他吃了面包就去床上睡,没有盥洗的条件,而且他想明早尽早起床,去赶回成都的火车。

睡到半夜,他被附近什么地方发出的大声呻吟惊醒。那呻吟声痛苦而绝望。除了呻吟,没有人出声。他赶紧起身,循声找过去,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大男孩在床上扭动,两手紧紧抓住胸前。他问那男孩,男孩也不回答。他想,这可能是心绞痛,对,一定是心绞痛。他急忙跑出大棚,跑向那座小小寺院,求僧人帮忙救人。

寺院侧边一间小屋还亮着灯光,从窗里看进去,几个僧人在一起坐着,似乎研经,似乎开会。他急急敲门,一个老年僧人开门出来,手上拿了一本学习资料——政治学习?——问了什么事。他如此这般地说了,老僧回屋拿了点药,随他来到棚里。老僧用手指将那药捏碎,让男孩含在嘴里。少顷,男孩缓了过来,平静许多。老僧看看已无大碍,转身要走。他因为不放心,也因为好奇,请老僧留下药,以备急需。老僧把剩下的药放在他手里,走了。他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,是花椒。

清晨起来,没有什么风。许多人陆续上路,他看见那男孩也起来了,要往山上去。他问男孩感觉好些了么?男孩说,好了。他嘱咐几句,接着往山下去了。

回到成都,先去拿了行李和车票,他就去了车站。傍晚发车,车厢里十分拥挤,走道上都站满了人。人们在抽烟,污浊的空气夹杂了浓重的汗臭。他昏昏沉沉地熬过一夜,列车上午抵达了重庆。提着行李下车的时候,他觉得双腿酸胀绷紧,竟不能打弯。在山上跑得太猛烈了?

他咬牙拖着脚步来到朝天门码头。顺江而下,领略三峡的壮丽,是他此行谋划的一部分。不曾想到的是,去码头必须走一段大下坡。更不曾想到的是,他现在双腿不能打弯,试探了几次,都没法下去。他站下,想了不少办法,数学原理物理原理化学原理这么想了一遍,最后用了圆规姿势,一左一右地成功晃到了江边,买了当天下午的船票,还是三等的。

二等舱在最上头,下一层是三等舱,四个人一间舱房,也是不分男女。船上广播说,底舱有公共浴室,可以洗热水澡。这是个非常及时的号召,洗澡确实是个当务之急。他用挎包装了内衣裤和盥洗用具,向楼下去寻找。去底舱的楼梯狭窄而且陡峭,但是毕竟有扶栏,他又有了“圆规势”的成功经验,虽然艰难,但不绝望。他慢慢地向下摇晃,顺利地走着,一抬眼,见下面楼梯口侧边,一位俊美的姑娘正仰脸等在那里,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怜悯和惋惜。他顿时慌乱起来,额上冒出了汗珠。他想向她解释,他不是残疾,他只是爬山爬猛了,临时残疾一会儿。但是他毕竟没有开口解释的理由,他只能落荒而去,找他的公共浴室。

用滚烫的水冲洗了一遍,身上的筋肉都松弛开来,腿已经没有原先那么僵硬了。他穿好衣服出来,见方才那位姑娘正在外间水池边洗着什么。姑娘回过头——他确信她回了头,他昂首挺胸,用基本正常的姿势走出门去。他想,这样总可以证明了吧?心情由此格外的好起来。回到舱房,在铺位上躺下,浓浓的倦意压上身来。他睡着了。

当他醒来的时候,已经错过了餐厅开饭的时间,挎包里也没有面包了。他正在想着怎么办,广播里传来声音,晚上十点以后,二等舱的餐厅对外开放,供应酒菜和宵夜。他看看表,时间正好。于是他起身来到顶层二等舱的小餐厅。餐厅里并没有人。他独自在窗边的桌子前坐下,要了一份卤牛肉一碗黄酒,慢慢地自酌。船已经入了峡区,窗外是黑黝黝的山影,间或有上水船只上的灯光相错过去,他胸中出来一些远的近的遐想。忽然,他脑海里浮出两句古人的诗句:“五更鼓角声悲壮,三峡星河影动摇”,由此便有了一些感慨。结了帐,他来到船头的甲板上。鼓角的声音是没有的,猿猴的声音也不曾有,只有船的机器在不远处的山崖上散乱的回音。他抬头看见黑色的云或者雾,浓重地弥漫着,没有星,没有月亮。船正追着自己向前发出的灯光,往云雾中行去......

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三日

双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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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枫下沙龙 / 游山玩水 / 峨眉朦胧 +6

    八三年的夏天,研究院的老魏找到研究所的老陈,说:“这里有个通知,你们派个人去一趟。”老陈就来找他,“成都有个研讨会,你年轻,准备一下,去一趟。”出门前嘟囔一句,“鬼天气,热死人。”

    成都山高水长,去一趟不容易,不过按规定可以报硬卧,所以热倒也不算什么。就是交通不太爽利,走上海绕西安再换个车经宝鸡转成都,一路上坡,快车跑得也挺慢。过了宝鸡便入秦岭,夜幕里山势险峻,隧道桥梁,火车就变成了船,晃晃悠悠地跑得更慢了。他躺在铺位上,心里有些紧张,计算着车轮过铁轨接缝处响声的间隔,希望司机不要太着急。但是,话说回来,车厢摇晃得挺舒服。

    到了成都已过中午,他直接去会务组报道。会议取地青羊宫,就在公园里头,白天也没有什么人,倒是很安静。会务分配了床位,五六个人一间大房间,每人一铺小铁床,都挂了蚊帐。虽说明天开会,今天人就都到了。五六个老头子和半老头子,他觉得挺孤单。

    会议的主题,他如今已经记不得,大概没什么要紧的。一起开会的几十个人,他也都记不得了。至于一屋子住着的五六个人,他还能记住两个,一个是长沙来的刘老师,一个是南充来的陈老师。刘老师是个五十来岁的北方人,头发花白了,明摆着就是个沉稳安详的老专家。陈老师四十左右,四川人,不干不净的蓝色中山装,潇洒而且精神。第一个晚上,大家互相问候,“久仰久仰”“听说听说”,算是认得了。只有他坐在角落里,没有人久仰也概不曾听说,只对他说了些“你们学校的商先生王先生厉害厉害德高望重”之类的,算是许了他入伙。

    路途劳顿,一晚上大家都很安静。第二天会议开幕,一个讲话又一个讲话,所有的菜都是麻的辣的。晚饭后公园关门,就剩下开会的老师们,剔着牙瞎逛悠,他就在后边跟着。洗脸刷牙洗脚,就关灯睡觉了。其实一下子也睡不着。忽然,陈老师发一声:“睡不着。我给大家讲个故事。”陈老师四川口音憋出来的普通话,抑扬顿挫带着切分节奏,中间还夹杂了许多的“噢,噢”,活泼而生动。陈老师兴高采烈地说着一个荤笑话,犹如旷野里抖擞了精神的猫头鹰。

    很短的沉默以后,屋里爆发了笑声。他屏住呼吸听完了陈老师的故事,也屏住呼吸不敢笑出声。这时候,刘老师也安详地开了言,慢悠悠地说了一个质量更高的故事,一屋子的欢乐从此便没有了羁绊,他也跟着笑了。

    白日念论文入夜讲故事,两位老师的音容笑貌他便就不能忘记。一个星期的会议接近尾声,会务组安排大家出去走走。老师们去了都江堰,他自己去了峨眉山,峨眉山的传说,他想去看看。把行李寄存在会务组,背上一个军用挎包,里头放两个面包和毛巾牙刷,去和老师们告了别。

    火车到峨眉山已是下午,离车站不远就是报国寺。看完报国寺,他觉得有些尴尬,上山是来不及了,需要找个住处。正犹豫间,见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走过来,问他是不是要上峨眉山。他说,是,但是快傍晚了。中年人说他也要上山,也是因为晚了,想先找个住处,明天再走。中年人样貌憨厚,一口纯正的北京话,来四川出差,顺道上峨眉。他觉得这个北京人挺可靠,两人就说好做个伴,一起去找住处。出得报国寺不远,又遇见一个年轻人,二十几岁,也是北京人,也要上山。中年人就建议他一起先去找地方落脚,毕竟天色不早了。

    来到山脚下,见一户农家。中年人上去推门,找出一个老汉,说明了缘由。老汉就答应了,开了一间屋,说每人收五角钱,如果要吃饭,再收五角。

    这间屋子面积挺大,正中央放了一铺大床,带着帷帐,边上靠墙还有一铺小榻。中年人让两个年轻人睡大床,自己睡小榻,方便打呼噜。他睡在床外侧,北京小伙子睡里边。

    睡到半夜,忽听见北京小伙子在屋里大喊大叫,中年人和他赶紧起来,问是怎么了?小伙子拉着中年人到大床的帷帐后头,说,“你看!”原来在长凳上架着一具新打的棺材,露着白木茬,还没有上漆。中年人笑了,说,这是新的,不碍事的,棺材在农民家里可是要紧的东西。他也知道,不碍事的,那是老汉的宝贝。他以前在书里读到过。北京小伙子不依,高低不肯睡觉了。中年人就说和他换,他睡小榻。这才平息了风波。

    大山的脚下,天亮得晚。中年人和他急忙起身,小伙子昨晚一闹腾,顾自己蒙头睡。中年人要走前山,风景好一些,但时间长一些。他要走后山,因为后山可以搭一段汽车,到半山再步行,从前山下,就节省很多时间。他第二天下午必须回到成都,会务组给他订了傍晚去重庆的火车票。于是,两个人就互道了珍重,各自走了。

    坐车到了半山,一路上曲曲盘盘,并无什么特别的风景。下车以后他往上爬,很快就见着了金顶所在。离金顶还有几十米,他遇到了难题:虽然是夏季,山道石阶却依然冰雪覆盖。他穿了一双解放鞋,行走就万分艰难。无奈之下,他返本归真回到了婴孩时代,四体并用,终于爬上了金顶。

    人们俗称的“金顶”指的是峨眉主峰的峰顶。明朝万历年间妙峰和尚在这里建了一座铜殿,供奉普贤菩萨。万历皇帝提名“永明华藏寺”,时称“金殿”,金顶所以得名。华藏寺屡毁屡建,不久前又遭火焚,这时候仅得一些断壁残垣尚在。峰顶的面积不大,已无什么像样建筑,在废墟边上,有人搭建了一座木头棚屋,里头似乎有些香火,有善男信女出入。好在他是来看山的,山在意义就在。已经过了正午,山顶阴晴不定。他在山顶转了一圈,见有人聚集在一起向远处挥手说话,便也挨身过去观看,原来此处就是“舍身崖”。

    舍身崖下临无地,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,远望出去却是云海奔腾撼人心魄。遥远的地方有几座雪山峰顶时隐时现,边上的人便“岷山夹金山”的一通乱指。据说,平望出去,有缘之人能见着普贤菩萨向你招手,要度你过去。这时你便涌身过去,抛却皮囊,一缕香魂便随了菩萨去了。他挤近前去,也向着云雾中挥手,似乎那边果然有一团光晕,中间有人影舞动,似也是在招手。他心中凛然,看看左右,觉得光晕中那人影招唤的似乎是自己身边的那一位。想想无缘,便从人群里退了出来。

    他决定下山。不仅是要赶到山脚,时间已不宽裕,亦且因为冷,有些受不住了。下山的路很好走,石阶平整,道路起伏不大。一边是峭壁森森,一边是悬崖幽冥,崖壁上长出的树冠就在肩侧,天光被遮了去,周围笼罩在暮色里。前后无人,他开始奔跑,一路下坡,并不费力。路过几处残迹,都是些无名寺院,他也并不耽搁。

    约莫下到了半山腰,山势稍微平坦了一些。正行走间,忽然从右肩不远处的树上跳来一个东西,生生抱住他的胳膊,来抢夺他的军挎包——一只毛猴,约有十几斤重!他吓出一身冷汗,紧紧捂住挎包,使劲甩动胳膊,想扔下那只猴子,他从来没有和猴子这么亲近过。正搏斗间,前面崖角拐出一对年轻男女,边说话边朝他这边走来。猴子不想恋战,抛下他跳进树叶丛中,回身过来观望。他定一定神,起了些担心:山上除了猴子还会有些什么?不敢多想,他加速往山下跑。

    不许久,来到一个平坦开阔去处。平地中央一座大棚,可以收留游客过夜,边上不远有一座小寺院,看起来这个大棚是由寺院里的僧人设置的。看看天色已暗,再往山下去不知需要多少时间,也不知还会碰见什么。他决定在这里留一宿,挎包里原有两个面包,在山顶上吃去一个,还剩一个,可以对付到明天。

    宿费多少,他如今已经记不起来。只记得棚里许多两层的木头小床,也不分男女。棚里已有不少宿客,不知他们是要上山还是下山。他吃了面包就去床上睡,没有盥洗的条件,而且他想明早尽早起床,去赶回成都的火车。

    睡到半夜,他被附近什么地方发出的大声呻吟惊醒。那呻吟声痛苦而绝望。除了呻吟,没有人出声。他赶紧起身,循声找过去,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大男孩在床上扭动,两手紧紧抓住胸前。他问那男孩,男孩也不回答。他想,这可能是心绞痛,对,一定是心绞痛。他急忙跑出大棚,跑向那座小小寺院,求僧人帮忙救人。

    寺院侧边一间小屋还亮着灯光,从窗里看进去,几个僧人在一起坐着,似乎研经,似乎开会。他急急敲门,一个老年僧人开门出来,手上拿了一本学习资料——政治学习?——问了什么事。他如此这般地说了,老僧回屋拿了点药,随他来到棚里。老僧用手指将那药捏碎,让男孩含在嘴里。少顷,男孩缓了过来,平静许多。老僧看看已无大碍,转身要走。他因为不放心,也因为好奇,请老僧留下药,以备急需。老僧把剩下的药放在他手里,走了。他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,是花椒。

    清晨起来,没有什么风。许多人陆续上路,他看见那男孩也起来了,要往山上去。他问男孩感觉好些了么?男孩说,好了。他嘱咐几句,接着往山下去了。

    回到成都,先去拿了行李和车票,他就去了车站。傍晚发车,车厢里十分拥挤,走道上都站满了人。人们在抽烟,污浊的空气夹杂了浓重的汗臭。他昏昏沉沉地熬过一夜,列车上午抵达了重庆。提着行李下车的时候,他觉得双腿酸胀绷紧,竟不能打弯。在山上跑得太猛烈了?

    他咬牙拖着脚步来到朝天门码头。顺江而下,领略三峡的壮丽,是他此行谋划的一部分。不曾想到的是,去码头必须走一段大下坡。更不曾想到的是,他现在双腿不能打弯,试探了几次,都没法下去。他站下,想了不少办法,数学原理物理原理化学原理这么想了一遍,最后用了圆规姿势,一左一右地成功晃到了江边,买了当天下午的船票,还是三等的。

    二等舱在最上头,下一层是三等舱,四个人一间舱房,也是不分男女。船上广播说,底舱有公共浴室,可以洗热水澡。这是个非常及时的号召,洗澡确实是个当务之急。他用挎包装了内衣裤和盥洗用具,向楼下去寻找。去底舱的楼梯狭窄而且陡峭,但是毕竟有扶栏,他又有了“圆规势”的成功经验,虽然艰难,但不绝望。他慢慢地向下摇晃,顺利地走着,一抬眼,见下面楼梯口侧边,一位俊美的姑娘正仰脸等在那里,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怜悯和惋惜。他顿时慌乱起来,额上冒出了汗珠。他想向她解释,他不是残疾,他只是爬山爬猛了,临时残疾一会儿。但是他毕竟没有开口解释的理由,他只能落荒而去,找他的公共浴室。

    用滚烫的水冲洗了一遍,身上的筋肉都松弛开来,腿已经没有原先那么僵硬了。他穿好衣服出来,见方才那位姑娘正在外间水池边洗着什么。姑娘回过头——他确信她回了头,他昂首挺胸,用基本正常的姿势走出门去。他想,这样总可以证明了吧?心情由此格外的好起来。回到舱房,在铺位上躺下,浓浓的倦意压上身来。他睡着了。

    当他醒来的时候,已经错过了餐厅开饭的时间,挎包里也没有面包了。他正在想着怎么办,广播里传来声音,晚上十点以后,二等舱的餐厅对外开放,供应酒菜和宵夜。他看看表,时间正好。于是他起身来到顶层二等舱的小餐厅。餐厅里并没有人。他独自在窗边的桌子前坐下,要了一份卤牛肉一碗黄酒,慢慢地自酌。船已经入了峡区,窗外是黑黝黝的山影,间或有上水船只上的灯光相错过去,他胸中出来一些远的近的遐想。忽然,他脑海里浮出两句古人的诗句:“五更鼓角声悲壮,三峡星河影动摇”,由此便有了一些感慨。结了帐,他来到船头的甲板上。鼓角的声音是没有的,猿猴的声音也不曾有,只有船的机器在不远处的山崖上散乱的回音。他抬头看见黑色的云或者雾,浓重地弥漫着,没有星,没有月亮。船正追着自己向前发出的灯光,往云雾中行去......

    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三日

    双溪

    • 怎会记得这么真切?
      • 不真切的都没有写
    • 文笔越来越好👍👍
      • 我觉得退步了 :)
    • 写得真好。好像在文学城看到这篇了,原来博主在多伦多。
      • 肉连元老
      • 是是,昨天在那里的
        • 文学城上有几个名博主在多伦多,其中一个叫思韵如蓝的很不错,不过最近写得很少了;有一个叫五湖以北的,也不错,最近好像在肉联出没过。
          • 十几年前在那里,后来战火纷飞,许多人都逃荒去了。最近才回去,找了两个宁静的地方
            • 我是20多年的文学城读者,不过一直潜水的那种。
              • 很多年前也爱上文学城,不过基本上只看新闻,偶尔看看做饭的贴,这些年很少上
                • 我爱看新闻和博客。以前追过摄影沙龙,海外原创,私房小菜和流坛,现在很少去了。
                  • 记得孩子小的时候常常深更半夜看私房小菜,越看越饿😂
              • 它的板块设计,容易造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,不像这里,一块主版,什么都看见
                • 是的。那边人气很旺,各个板块都有牛人,真的是藏龙卧虎。
                  • 也是难怪,那里人多,如果搞一块主版,帖子停留不了半分钟就淹没了
    • 故事讲得淡而意味深远,意犹未尽啊。。。。有功力!! +1
      • 老了,火力不壮了 :)
        • 我个人很喜欢这种淡淡的风格,楼主加油! +1
          • 谨尊教诲 :)
    • 👍+1
      • :)
    • 文笔真好
      • 谢谢!
      • 同赞,虽然没有跌宕起伏,但是缓缓道来也看得很起劲
        • 我也是尝试,用散文的语言,小说的结构来写游记。经三姑娘鉴定,真实度可以达到98%以上 :)
    • 是我没看到万年寺,是你们错过了万年寺,还是确实,你们的故事因为某种原因错过了万年寺?😊 妈妈上世纪读书时和比她高几级的师哥也去了峨眉山,也是在夏季。

      那时的峨嵋没有山门不收“门票”,也没有这样那样弄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围墙,更没有现如今在附近建的这种那种既不环保也不尊重天意的所谓“土豪”度假村,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浑然天成。

      他们那时也有男女同住的大通铺。来自五湖四海的爬山客们跨越不同的年龄,超越各自的性别,说着四海一家的半吊子或者全调子普通话,大家亲兄弟亲姐妹般极有规律,极有尊严地在通铺上和衣而眠。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,什么传奇都不会降临。日出日落,日落日出,黑夜离去,黎明到来,大家重新上路,带着向往迎来辛苦却充满青春朝气的又一天。

      几十年之后,我和老公随着妈妈和她师哥上世纪的脚印也去了峨嵋山,情况已变。变得有啦“此山是我开, 此树是我栽。要想从此过, 留下买路财!” 的山大王的豪横之气,也变得比我妈妈旧照里展现的她和她师哥那个时代的峨嵋更加富丽,更加精致,更有人工雕琢的痕迹。

      回到多伦多,妈妈问“人间仙境,我没夸张吧?”一瞬间,我哑口无言,都不知道如何回答。在那时那刻,我才深刻体会到为什么“沉默是金”会永远都是千古难觅的金句,是关键时能救你我于水火之中的万能神器。😂

      峨嵋山,你会不会不在沉默中爆发,就在沉默中***?你会吗?

      • 这种现象在中国的景点比比皆是
        • 其他景点还好,主要是妈妈在峨眉山还比较原始的时候去过,还有照片为证,所以带着她老人家描绘的峨嵋仙境,我们只能是铩羽而归。😂 不过我们去时,偏僻的峨嵋已经有了高铁,高速等等更容易进山的交通工具,方便大家前往。而且人家峨嵋市那么小的市,
          人家的公共汽车在外观上看起来就比好几年前我们多伦多TTC的车美观靓丽得多。
      • 那时候没有做功课一说,说去就去,到哪儿算哪儿,所以也不知道万年寺。从那以后,我没有再入川,不知峨眉现在是什么样子。你说的这种情况,我信。因为在别处也这样
        • 那你“白”去啦。😂以后找机会补上。和金顶一样,万年寺是峨嵋山精华中的精华,建筑,历史,人文等等,在峨眉山腰,当年爬金顶一般都会在万年寺附近歇脚,基本算是必经之路。报国寺的人居然没告诉你们。也许他们没有意识到。
          • 可惜了。我当时从前山往下跑,路过几个荒废的遗址,没有见到大的寺院。我住宿的那个地方,寺院规模也不大,不记得名字了
            • 你应该没见到。万年寺外墙色彩特别,好像是静落在苍松翠柏间一顶白色的王冠,远远的都看得见。
              • 也可能当时心急了
      • 峨眉,乐山,青城,九寨都去了吗? +2
        • 去了,好像被淹没在啦苍茫的人山人海里。😂 乐山大佛排队至少1小时,好歹下到老佛爷脚丫子上,更是连见缝插针的空间都没啦,也不学学德国新天鹅堡,人家电脑分时段决定进堡人数,决不会出现国内那种大家一起冲啊全部上啊的拥挤状态。

          青城山幽还是幽,缺点还是人太多,而且有叽叽喳喳的群众声。九寨沟黄龙更恐怖,各种景点被各路人马围得水泄不通。如果男同学只有拿破仑,邓小平那么高,基本是不可能拍到稍微好一点的照片的。

          不过九寨沟景色确实天然绝美,所以,我前不久在这儿把九寨沟放进我中国美景前三:1,布达拉宫。 2, 九寨沟。3, 拙政园。

          • 还是年轻!我去的时候没多少人,九寨居然找不到厕所,没有宾馆就是潮乎乎的小旅店,吃的也是半生不熟
            • 人家九寨沟现在有高级宾馆,还有机场呢,不能小视。不过嫉妒羡慕你,因为你和我妈妈,还有她师哥一样,你们看到的才是真真正正的自然美景,天然良辰。嫉妒死你。
              • 你们多舒服呀,当初穷游,逮个火车就上,站几十个小时,去敦煌的时候那个小湖也还没有栏杆,也没几个骆驼让人骑
                不过工作关系火车免票,经常出差带玩
                • 俺们单位包了个破中巴,一路修,还差点翻山沟里一车人都报销,不过九寨沟和黄龙确实景色很美
                  • 当初大巴也是悬着贴江边走,好像到了松潘山上还有雪,走两个小时停一下,男前女后~~~露天解决

                    记得还有牦牛肉干
                    • 我们是从甘肃过去的,反正是经过不少藏族区
                      • 我们成都过去。成都基本上是外地去九寨沟的始发地。
                    • 觉得肉干没新鲜的卤牦牛肉好吃,五香味儿的。肉质细腻到好像小宝宝圆润有光泽的脸,😂 喷喷香。特别喜欢骑在马上的少男少女,身姿英武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好像你对路边撒尿的记忆特别深,深到你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。😂
                      • 没办法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在九寨沟里面也是一样~~无处发泄 lol
                  • 太勇敢啦。😂
                    • 当时在甘肃实习,我们单位十一组织去九寨沟,时间全搭在路上了,还差点报销了,现在对去山区旅游有点心里障碍,偶还是喜欢水更多些
                • 可能我站着说话不腰痛。😂 不过“舒服”着去敦煌时,只给看那么些窟,绝大多数都不让看。以至于感觉全中国最摆谱儿的景就是敦煌啦。你那时没限制吧?而且月牙泉也是人工补水,不再是自然之水。 +1
                  • 没有那么多限制,敦煌小镇路边也是流水潺潺,清澈见底,大夏天的也是贼凉
                    • 所以前不久在这儿呼吁大家能去中国赶快去,要不再过几年,可能连人工补水的月牙泉都难见到啦。
              • 哈哈,二连边境,黑河边境,黑非洲,俺去过的地方多了
                • 二连在哪儿?黑河应该是中俄边境?黑非洲撒哈拉以南哪几个国家你推荐?你这样的居然不写游记,浪费啦。把注意力从吃上转过来。😂
                  • 在内蒙古境内东部地区
                  • 我就去的撒哈拉以南,尼日利亚,从拉各斯走到卡齐纳~从大西洋到了撒哈拉的边上
                    • 好的,如果我们以后真去,走之前一定详细请教你。
                • 阅历丰富啊,哪天给讲讲旅途见闻,表总是捣蛋藏而不露😎
                  • 藏得够深的,不像荡博有点儿啥就广而告之啦。😂
                    • 就说嘛,捣蛋属于深藏不露的
                  • 记得原来写过非洲的,去敦煌的火车上站了一会儿,一个大兵哥还找我悄声说,那边有个座位上有个军帽,告诉我别吱声,帽子拿起来坐那儿
                    估计那时候太帅了 lol
                    • 看来你跑遍天下,是个有故事的人
                      • 原来干铁路,一个是总出差顺路玩,另外全年免票,北京站到全国各站,趁着年轻全国各地到处找同学玩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• 怪不得。在尼日利亚修铁路?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• 勘测设计,中土总包,我们负责部分项目,大西洋的水清澈无比,螃蟹大虾价廉物美,那时候还能带点象牙回来 ~~~只要给够海关小费啥都能带,结果法航机长上飞机前亲自拿着手持再安检一遍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尼日利亚官员很黑呀,去尼的飞机上大批贿赂物品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• 经历过的都不要忘记,时常回忆一下,有益健康 :)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• 南美的也黑得要死。你老实讲,到底有没有偷运出一星半截象牙来?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• 一点点而已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• 搬小板凳听帅锅捣蛋讲故事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• 老掉牙了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好汉不提当年勇 :)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• 闲着到处捣蛋不如讲讲自己的故事,也满足一下我们吃瓜群众😄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• 没读到他帖子里那句“估计(我)那时候太帅了”? 😂 帅哥嘛,得端一阵子。我们就眼睁睁看他能端多久啦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• 帅哥老了也这么拽?😄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• 提吧。坐等👏
    • 写的超级棒!赞赞赞!
      • 听说你邮轮去了,给我们回顾一下 :)
        • 我的回顾不值得一提啊!文笔和图片都不够好!欣赏你家的就够啦!
          • :(
    • 就羡慕写文章好的人!
      • 动手试一试,说不定就成功了呢
    • 不错还有猴子骚扰,我近几年去的猴子毛都没有看到。
      • 是吗?一八年回去爬黄山,还有不少猴子伺机偷袭
        • 一七年去爬的,不记得猴子猖狂了。就是游客实在是多。
          • 我是五月去的。上山前黑云压顶,以为上不成了。冒险上去,结果云开日出,景色特别秀美,人也很少。但我忘记了教训,结果下山时倒着后退下来的。
            • 双腿圆规型下来的? 😂。 我们没乘缆车,一路爬上去,晚上在西海宾馆住了一晚上,听前人话,好好的用热水泡了腿,第二天一点事都没有。
              • 后退着走,好一些,但是比较滑稽
        • 妈妈讲上世纪峨眉就没多少猴子,遇到的也不过是“友好”地抢抢女孩子的包包,摸摸色泽艳丽的纱巾什么的,反正有些“色迷迷”。😂给吃的就没事儿。我们去时,当地人把猴子袭人多凶多猛吹得天花乱坠,还让我们买保险,说是被猴子挠伤就有疗伤保障啦。我心想,唬谁呢这是?

          也不看看我是谁。😂 结果我们一根儿猴毛都没见。

          在黄山也没遇到。全在运气。

          • 黄山猴子没有抢我,但是在边上把游客给的东西不断往嘴里塞,两个腮鼓得快要炸了,我女儿大开眼界
            • 不知道黄山猴色不色,峨嵋猴色迷迷不只是我妈妈和她师哥那么讲,好多遇到过的也那么说。反正猴子主动抢,主动靠近女孩子比较多。
              • 但觉袭击我的猴子粗暴无礼 :)
    • 好游记
      • 谢谢!
    • 淡淡述说中,波浪迭起哈。
      • 絮絮叨叨,絮絮叨叨 +1
    • 这样的文章是肉联的瑰宝了!

      改开虽然在78年就定了调子,摸索了好几年,83年联产承包全国推广,个体户、万元户这个新鲜事物的产生,才拉开中国经济大发展的序幕

      83、84之前之后的中国,应该是很大不同的,即便是文革,旧时代经济不发达的生活里,也是有很多人性的温馨点;像主人翁外地开会这样的群体和经历里,在那个时代相当于社会的知识阶层,经济社会地位要高些,生活的从容让人性的多样化更容易发挥些;那个时代的一些场景出现和记录在小说月报钟山和读者杂志里,是我们那一代年轻人的憧憬甚至体会,现在被你提起心里也是一咯噔,20,30年一晃就过去了,能读到这样的文字,拉回到那个年代,那个记忆,那种被过去历史的安全感尘埃落定的放心包围的感觉很好。

      词不达意,算读后感。

      • 闲灌兄心有灵犀。 +2
        我们都知道人的一生就是一次单程旅行。每当你回过头,许多东西忘记了,许多东西清晰了。把清晰了的东西放在一起,就会形成一种认识或感悟,未必能用概念作表达,但可以以情感来传递。在事实影像不变的条件下,现时的感受与当时的感受却往往是不同的。写作的意义也在于此。
        • 又见调余兄,使我开心颜

          记忆那些美好时光,让我们喜悦宽心的过去,想再置身以往的瞬间,是不是也可以说明,这个世界我们来过,留恋过,欣喜热爱过,没有白白度过......

          记和忆是个好东西,忆起过往是个简单的本能,而把记做好,不得有调余兄的文笔,才情和耕耘才成;感谢好文字的同时也奢望看到更多的篇章。

          “且放白鹿青崖间,须行即骑访名山。” ,“此间有真意,欲辩已忘言”

          • 当与闲灌兄一起努力! +1
    • 好记性,好文笔👍八三年峨眉山上有抬滑杆的了吗?
      • 没有见到
        • 估计见到了你也不敢坐的。😂你想啊,被抬着在险峻的苗条山路上摇摇摆摆,一下子不周到被甩铅球般甩啦出去咋办?吓唬你的哈。
          • 我总在想,上山时,顺着坐脚高头低,头高脚低旧的反着坐,总不得劲。况,我一生受不得这种服务,还不是钱的事
        • 也许对那时来说,峨眉滑杆没什么生意,难得一见。真是个素淡清远的时代,像传说中的从前慢。
          • 应该是的
    • 文笔优美,没有一张照片,却可以让人凭文字身临其境,感同身受。也从重庆沿江而下一回,当年没有修大坝,只有葛洲坝。三峡风光并不震撼。
      • 我去的时候,过峡在夜里,看不见什么。过葛洲坝船闸,还花了四个多小时
    • 老人家就是喜欢回忆。
      • 记得鱼头初见,两重心字罗衣
    • 有点沈从文的味道👍
      • 的确是哩。
    • 老大的文字行云流水恬淡自然,需慢慢读,品其中的优美,雅致和风趣。没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是写不出这样的文章的。佩服!
      • 谢谢三姑娘鼓励!
    • 嗯,多些这样的帖子才是回归往昔的肉联.....也曾经有过不少蹭公差顺便旅游的往事,读后勾起满满的回忆.....
      • 雕栏玉砌应犹在,只是朱颜改